劍鋒倒轉，當殺儘整個世間瘋狂的生靈後，最終揮向的是這一切的源頭，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禍首……也即是儒雅男子自己！
他難以原諒自己，想要以命相抵。
這是他人性最後的綻放……一切動亂，因他的人性而起，最後也選擇了因人性而終。
什麼超脫，什麼噬人……他都不在乎了。
若是身為沒有任何情緒的大道本源規則，不生不滅的超然道性，那麼還不至於如此“意氣用事”。
奈何，儒雅男子選中了加強人性的道路，寧可做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自然也要走上普通人的心路。
極致的悔恨，自我毀滅的決心濃烈到極點，於是自斬、自殺、自滅！
“……但，當我選擇了自滅時，斬掉我這個罪魁禍首時，卻……升華了。”
儒雅男子長歎，“一如當年，我在道境上的超脫！”
他嘴角露出苦澀笑容。
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神皇這一刻都顧不得裝癡賣傻了，豎起了耳朵，聆聽大秘。
“那年，一群至強的生靈吞道，乾擾到唯一道的運轉，使其有缺了……我算得上是應劫而生，一路殺到了那群生靈麵前，將他們掃平，恢複整個世間的秩序。”
儒雅男子說道，“接收戰利品，得到他們無數年吞道的研究和心得，於心中已然能描繪唯一道的大部分‘圖譜’，真正觸碰到世間的極限，無限接近超脫，已然可以看到唯一道的邊際。”
他講述著過往，雖然超脫的很……抽象，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在超脫之前，他走的最紮實不過。
沒有一絲一毫的取巧，是硬生生殺上來的。
神皇聞言，都要咋舌……聽起來，這似乎與大自在道主鼓搗的“唯一道雛形”有異曲同工之妙，描繪唯一道圖譜，掌握所有奧妙。
區彆在於，相比儒雅男子超脫前的巔峰，大自在道主眼下的“唯一道雛形”，充其量算是一個嬰兒罷了！
“這樣姿態的我，趁著唯一道有缺、無法完美掌控世間的時候進行修行，可以說是鑽了漏洞偷跑，成功將自身提升到了最圓滿的姿態，在層次上就相當於唯一的道了，隻是沒有過明路而已。”
“故此，當唯一道複蘇歸來，想將一切重新納入掌控時，我從容的抵抗住了，讓唯一道都奈何不了我。”
儒雅男子淡淡道，“於是，自然而然進入下一個環節，我將取而代之。”
“唯一道……唯一，道！”
“什麼是唯一？”
“自然是僅此唯一！”
“當我證明了我的優秀與非凡，能勝過舊的唯一道後，那麼整個世間將會以我的道果為核心進行重新的演化，簇擁我為新的唯一道！”
舊道退位，新道登基！
整個世間的“帝位”，在等著儒雅男子上位、登基！
人世間，真的有皇位可以繼承！
當然，需要足夠的優秀，“新皇”要能夠在道之對決中勝過“太上皇”。
“太上皇”對自身的失敗是沒有意見的，畢竟作為最初始的唯一道，並沒有多麼清晰明確的自我，它的存在更像是整個世間天地與眾生的總集合，可以說它無心，也可以說它有心。
它如同一個聖人……聖人無常心，以眾生心為心。
現在，從眾生中走出一個最非凡的領袖，蓋壓過去、現在、未來一切眾生，那麼登聖便也是理所當然。
但，那時的儒雅男子不願，不想繼承這樣的皇位，隻想在人世間玩抽象，整大活。
“我怎會接受那樣的結果？自是不肯。”儒雅男子幽幽道，“於是選擇將一路成長得自唯一道的造化還回去，哪怕付出自斬的代價。”
聞言，薑逸飛點點頭，“懂了，剔骨還父，割肉還母……”
“……”儒雅男子本來傷感的情緒莫名一卡，總覺得在眼前魔祖的那張小嘴的打岔之下，很多事情的味道都變得微妙而抽象了。
可認真說來，也不算錯。
天地大道，為眾生根源父母，沒有什麼問題。
儒雅男子頓了頓，“唯一道吸收了我自斬的造化，變得圓滿了……但是之後的情況變得微妙了。”
“原本我強大，唯一道有缺，現在唯一道圓滿，我有損……莫名的變化發生，圓滿的唯一道還在與我發生共鳴。”
“我進入了一種奇特的狀態，一損再損，卻生生不息，反而成了另類的開拓……最終，我莫名的邁過了唯一道所能輻射的邊際，進入了超脫世間、不可觀測的地界，徹底的超越了唯一道。”
“就此，我超脫了。”
“身在道外，無所不能，淩駕在唯一道上，世間的一切都能被我的意誌所改變……”
真·降維打擊！
超然在上，都不是一個維度的存在了！
“後來，我在人性上嘗試複刻這樣的經曆，卻鑄成大錯，心殤悔恨……”儒雅男子長長歎息，“哪怕我有無上之力，能夠一念倒轉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但是縱然能騙了眾生，又如何騙自己呢？”
騙兄弟可以，可不能把自己也騙了！
於是，在極致的懊悔之下，他自滅了！
“我不願活，隻想去死，並用死前最後的力量，將世間複原，將崩潰的人性修複，讓一切回到輪回鑄造之前，隻是會少了一個我……”
儒雅男子低語，“我將自人性中吞噬得來的一切還歸，意在贖罪……”
“但卻因此，進入到了一種難言的狀態中……無數犧牲的念為我共鳴，我自我毀滅，它們就為我進行修複與補充……”
“過去，現在，未來……無數人傑犧牲的光芒，努力為我驅散心中的悔恨。”
“不知過去了多久，不知道消耗了多少代價……我蘇醒了，在人性的領域站在了無法言喻的高度，可以匹配自身超脫的道果了！”
“這不是好事嗎？”神皇插嘴道。
他覺得，這個時候說話，應該……沒事吧？
卻見儒雅男子神色木然，“作為這樣消耗的代價，蘇醒的過程裡，我被困在了過往中，循環了一次次鑄造輪回後的往事，化作了那無數的人傑，化作他們，體會他們曾經在無儘輪回、永劫無間中的掙紮……”
神皇一下子就努力的閉嘴了！
他從中看到了與自己的祭道法相似的部分！
不過，他是主動為之，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且他夠“壞”，僅是將這個過程視作對自己心靈的磨礪與錘煉。
儒雅男子就不同了！
他完全被動，或者說一點懊悔、贖罪的人性在作祟，讓自己去親身體會無數人傑英雄曾經在輪回中的煎熬與掙紮，觸碰那種沒有止境輪回下、看著世間一點點墜落的悲傷與無奈……
甚至，體會那些人傑在無數次輪回的戰鬥下，一次次螳臂當車被碾碎，最終自我崩潰的感受！
此前，他隻是在單純懊悔，一出關，發現整個世間都變得抽象了，陌生了，無數英傑隕落，悲傷與同情，決定做點什麼。
感同身受，形容而已。
現在，他與受害者的經曆合一了！
“於是，我瘋了！”
儒雅男子灑脫一笑，“我保住了自己的人性，卻背負了無窮的犧牲，體會了無儘的絕望與崩潰，以圓滿超脫的偉力，將無儘時空、宇宙、混沌、道……毀滅又重現，推翻又重來，重啟了不知道多少次，被我一遍又一遍的祭掉！”
“無窮儘的原初之地，都被我磨滅乾淨，從古到今，什麼都不存在了，隻剩下了我自己……一切都對我失去了意義！”
“時至今日，我也說不清，那時是我崩潰的宣泄？還是絕望的擴散？亦或者兼而有之？”
儒雅男子歎息一聲，“如此瘋狂，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終於平靜了……也可能是哀莫大於心死，麻木了，死寂了。”
“是傷痕累累的人性在逃避嗎？”
“我不願放棄人性，卻帶著一身傷痕……因為這些傷痕也是我人性的一部分！”
“我試圖治愈，一念間重現所有，複活所有親朋故友，再現了煌煌大世。”
“但我的心卻不再感動，古井無波。”
“我很平靜的看著這個世間，如超然在上的唯一道一般，有那種道性。”
儒雅男子說道。
“儘管我偶爾回憶過往的記憶，那過去的記憶不斷閃爍，念念不忘，要保持人性……我卻不覺得有什麼必要了。”
“不過，幾經考慮，我決定最後再努力一次……我再度斬了自己，又一次祭掉了自己，隻留下一個普通的我，和過去那些親故安靜的生活在一起。”
“是的，我在嘗試恢複人性的靈動……”
儒雅男子輕歎，“效果……是有的。”
“不過，人性回來一點，傷痕也就回來一點，糾纏不散，化作負麵的情緒……”
“相由心生。”
“懊惱、悔恨、自責、內疚、慚愧、憤怒、沮喪、悲傷、痛苦、絕望！”
“十種負麵的情緒，因超脫的人性有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於是，十種病症，在我的身上出現……”
這是高原上十種原初物質的由來！
相由心生，這是心病的結果。
畢竟，道性怎麼會導致病變呢？
“最終，在勉強清醒的狀態下，我做出決定，焚燒了自己，以三重銅棺還有石罐承載骨灰，抹去所有超凡殘跡，葬入高原……”
“我怕啊，怕又一次陷入瘋狂的我，再將整個世間無數次毀去，才會再度平靜下去。”
“且，留下最後的布置，調整了輪回的規則，將人性的‘無極’複原，眾生都將一世而終，不能夠將自我保存到下一世……”
儒雅男子喃喃道。
神皇聽著這些話，努力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並且試圖將魔祖護在身前。
畢竟，聽儒雅男子這麼說，當世僅僅是詭異不祥大祭眾生，都算是好結果了！
好歹還能活著，頑強生存，甚至偶爾還能跟高原厄土打的有來有回。
而不是被不可阻擋的力量，直接摧毀、磨滅，如那無數凋零在當世之前的時代紀元！
“你這個問題，的確很麻煩啊。”
薑逸飛開口，很感慨，“或許，你平靜下來時，偶爾會想……哪怕是當初取代了舊有的唯一道，情況都不至於變得這麼糟糕？”
儒雅男子苦笑。
“是啊，細細想來，當初的作法過於激進了……”
他歎息，“再回首，我大致明白了超脫的最優解。”
“成為唯一道，取而代之，未必就是壞事……”
“什麼是超脫？”
“踏出唯一道所能輻射的邊際，進入世間所不能觀測的地界，就算是超脫了……”
“也可以說，讓自身的道果足夠強大，生生不息，立身永恒虛無中……”
“但這一切……本就是唯一道都具備的啊！”
“唯一道本身，就存在於永恒虛無中，自身生生不息，抵抗著永恒虛無的同化……”
“當生靈取而代之，自身就是唯一道，世間便是其形體，本身便滿足了超脫的條件。”
他說著讓神皇與魔祖表情微妙的話。
將唯一道取而代之……就是超脫？
彆說，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若將唯一道視作牢籠，打破牢籠，跳脫出去，接觸外界，是為超脫。
可這牢籠本身，就在與外界接觸啊！
當然，這樣做不是沒有代價。
取代唯一道的超脫，很強是吧？
人性換的！
“有點類似始祖啊……”薑逸飛輕笑，“仙帝獻祭了自我，由原初物質洗禮，便突破了祭道。”
“不過，這樣的祭道，很勉強，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在這個境界中處於鄙視鏈的最低端，可以說單打獨鬥打不過任何一個同級者。”
“唔，甚至還不如……始祖還能偶爾自由活動，這取代唯一道，卻是連自我的人性都被壓製了。”
“人性被壓製，再找回來便可。”儒雅男子輕歎，“哪怕是山河沙石，一縷清風，一朵雲霞，億萬年後，也能開慧，有靈性，進而演化人性……何況是世間呢？”
“如果再有一點外力……”
說著，他從心口處，緩緩用力，掏出了一顆……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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