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雅男子歎息，曾經是屠龍的少年，最後卻做了惡龍才會做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他的本意真的是好的，甚至一度征求過眾生的意見。
很顯然，眾生也不想死，不想一世而終，都想活出新生，開啟新的旅途。
於是，與想要在人性上做點文章的儒雅男子一拍即合。
兩者雙向奔赴，你情我願，真如臥龍鳳雛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就此，昔日的儒雅男子演化了輪回路，這是在致敬一座“古關”，是在他之前做“惡龍”的那些至強者為“吞道”而施展的手段——
他們以古關“蓄水”，積澱造化物質，方便大口吞吃唯一道的本源，其後果便是阻礙了超凡的運轉，讓一個又一個超凡源頭熄滅，造成了可怕的災難。
對應於“吞道”，儒雅男子鑄路輪回，異曲同工，隻不過所針對的是無極人性，可謂是——噬人！
兩者結合，詮釋了儒雅男子超脫的整個過程——噬人我吃！
“……”
薑逸飛眉梢挑起，從當事人口中了解到當年的真相，口供詳實，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哈基棺，你這家夥……
“原來如此……”最後，他隻能這般感歎，“遍布世間每一個角落的輪回路，實則是阻礙無極人性運轉的另類堤壩……”
“先削弱，令之有缺，不再圓滿、無瑕，而後尋機一舉超脫，突破此世人性無極的框架……”
他輕語，總結了思路，其中有驚世的智慧！
不過，智慧雖驚世，結果卻玩崩了！
且這一崩，還沒有辦法輕鬆解決了。
畢竟，上一個版本的惡龍們，雖然強大，可終究沒有超脫，單打獨鬥，那遠不是唯一道的對手，敢落單就是個“死”字，也就是仗著人多，才能壓製、瓜分唯一道的造化。
現在，版本更新了，三世銅棺主來了，他以無上偉力，橫推世間，誰與爭鋒？
那段史前的曆史，一切存在過的生靈聯手，都不能敵他！
更加恐怖的是，與之前的“惡龍”不同，版本更新，儒雅男子共鳴了眾生的祈願，眾生都站在他那邊！
無解！
“……我演化了輪回，被眾生無限推崇，整個世間都膜拜我，祝福我。”儒雅男子說著本是自己光輝歲月的過往，眉宇間的神色卻低沉，“我所建的道統，被稱為天庭，我更是亙古諸天至高唯一之天帝。”
眾生愛戴，舉世共尊，便為天帝！
“在那時，無邊念力彙聚，我取之，塑造信仰身，承載輪回的理念，為我坐鎮天庭，統禦人世間，是為輪回之主。”
“而我本身，則進入最徹底的死關狀態，回首自己過往人生中的每一點感動，深深的記住它們，加深它們，永世不忘……”
儒雅男子幽幽道，“我知道，我明白，過往的人生經曆，塑造了我的三觀，自成牢籠，約束了我的心靈。”
“可那又如何呢？”
“我不會、不願、不舍放下，不想走出舒適區……我什麼都不想放棄，隻願做我自己！”
“後來……”
他歎息道，看著神皇、魔祖，“後來的故事，我想你們大致也能猜到了。”
對此，神皇不敢語，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
猜？
猜不到啊！
他笨笨的，沒有能夠“知道的太多了”的智慧。
畢竟，眼前的儒雅男子看似對往事已經釋懷了，不在意了……但誰知道以後呢？
不過，薑逸飛卻很從容。
“嗯。”他點點頭，“道友彼時偏執而不自知，狀態十分危險。”
“另外，輪回之中，眾生自我不滅，不斷轉生，無邊因果糾纏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偏偏坐鎮世間的，還是一尊因眾生信仰而成的神祇身，一方麵是本身就在推動輪回，一方麵又與眾生人性自我共鳴，哪怕明知道前方是深淵，也會去闖一闖，組隊送人頭……”
說到信仰，說到念力，就不得不提一個算是專精於此的教派了！
——佛門！
尤其是在某一個看似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小宇宙中。
曾經有那麼一尊人道領域的成道者，他一生不殺，信仰遍地，演化了一個浩大的佛門聖地。
說起來，其很抽象，那尊佛帝本人對“成仙”的想法是有，卻不大，有自己的堅持，沒有不擇手段的活下去，去見仙路開。
但是呢，他卻留下了一尊信仰身，應無數佛徒的祈願，去等待仙路，征戰仙路！
若沒有一位魔祖的橫空出世，打斷了這個過程，那麼可以想見，會有那麼一天，一條成仙路開啟，整個宇宙中無數的佛門信徒則趕來，要搭上那尊信仰身的便車，舉教成仙！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除了送人頭，舉教全滅，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哪怕是自斬一刀、狀態不佳的至尊都能活下來，有無缺皇道戰力的信仰身卻戰死……這十分抽象。
卻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信仰身麼，因信仰而成，因理念而聚，自然不會違背信仰、違背理念，哪怕明知道前麵是死路，再走下去有死無生，信徒不過是烏合之眾，哪裡懂什麼成仙……但隻要信徒堅持，其也必然會堅定到底，至死方休！
最終，一生不殺的人，在死後造就了最恐怖的血案。
“唉，因果糾纏，是非對錯早已說不清了……”儒雅男子垂眸，“我那一尊信仰身，秉承輪回之意，眾生之心，威壓整個世間，漸漸失控，影響到唯一道的運轉，一味偏袒眾生，自世間奪取造化，饋贈眾生……”
“漫漫歲月後，我自入定中蘇醒，發現整個世間都扭曲了！”
他歎息著，“因為輪回的存在，那時沒有清洗的機製，每個生靈都能保持記憶轉生，自我不滅，並且不斷的加強、鞏固……”
“加強到最後，鞏固到最後，已經或偏執、或癲狂、或極端……此乃我之過也！”
“我的境界超然，雖然在自我認知上沒有超脫，卻有坐觀紅塵、隨世而移的心境，縱然億萬年過去，本心依舊如一，不會動搖。”
“可眾生卻沒有這樣的心性，根本把持不住，做不到將輪回視作一種心靈上的磨礪修行，反而在不斷加強的人性影響下走上極端，看淡天地，也看淡了自己……”
“輪回是一種造化，卻不是誰都可以把握的。”
“而我那信仰身，因眾生而成，哪怕發現了不妥，也不會去糾正，隻會偏袒與縱容。”
“被偏愛的眾生有恃無恐，他們變得更加極端……而這樣極端化後的生靈，又通過念力反饋到信仰身，讓他更進一步縱容……”
儒雅男子搖頭。
“……”神皇有一瞬間露出驚訝，又趕緊收斂，保持茫然、呆傻的模樣。
儘管，他的心中腹誹不停，‘彆不是甩鍋吧……我還真不信你的信仰身能那麼獨立超然，縱然沒有糾錯能力，我不信沒有報錯功能……除非核心認知不認為有問題……’
當然，這樣的話是萬萬不敢說的，他還沒有活夠呢！
“最終，平衡的天平被打破了，整個世間在眾生的無度索求下，徹底墜入了深淵，充斥無儘邪祟！”
儒雅男子眸光晦暗，“道性能影響人性，說明兩者是有聯係的……自然，順著這樣的聯係，人性也能反過去影響道性！”
“當然，唯一道超然在上，難以紅塵濁染。”
“可世間萬物、萬道、萬象，卻被輪回所入侵，被扭曲到極致的眾生人性所侵蝕！”
“那是一個瘋狂的時代！”
儒雅男子說道，“遍地都是聖靈，是極致的人性扭曲了物性，演化靈性，隻為輪回……”
“法則在成精，承載了轉生的真靈……”
“天地在開慧，是輪回的邪神在築巢……”
“人性強大到了極致，將道性都感染了……而這樣的人性，卻不是靠著自我修行修出來的，而是依靠著不斷輪回沉澱出來的！”
“沒有那份心性，無力駕馭，最終都走上了瘋狂的道路……”
“這份瘋狂，到最後連歲月長河、時光海，以及那無窮無儘的原初之地都感染了！”
神皇聽著，狠狠的打了個冷顫。
哪怕他如今已經突破進入祭道的領域，也算是超然在上了，俯瞰世間一切。
但麵對儒雅男子口中所言的情況，也要驚悸，毛骨悚然。
想象一下……某一天，如曾經的上蒼一般浩大的天地，忽然開裂、扭曲，撕裂萬古長空，出現口、鼻、眼，張口一吞，便將無量量生靈吞噬，爆出無儘血水，發出暢快的嘶吼。
這不是結束，那些生靈死去了，又沒有完全死去，輪回的機製在發揮作用，他們高速殺回，將一種種法則、大道、物質等，化作載體，再活一世，從內心流出的瘋狂人性將形體都扭曲，尖叫著，咒罵著，在歲月中呼嘯而過，將還稍微正常一點的生命撕扯、破碎……
‘這麼對比下來，我忽然覺得，哪怕是詭異一族，都很眉清目秀了……至少還勉強有個人樣！’
神皇心中嘀咕。
都是對比出來的。
詭異一族的邪惡、醜陋，在更瘋狂的邪祟麵前，那可不一下子就顯得正常了？！
這麼想著，神皇看著儒雅男子的眼神帶著敬畏……畢竟，這樣的邪祟，可都是麵前這位大佬親手導致的啊！
“那是一個絕望的時代……”儒雅男子沉默了很久，才繼續說下去，“不過，絕望中亦有希望的光芒在綻放，最後一點尚能在無儘輪回中保持本心的生靈聯合，試圖去做些什麼，改變什麼……”
“如……最初的我一樣，去推翻惡龍！”
“他們……失敗了。”
“但，驚醒了我，讓我從人性的不斷加強中蘇醒……”
“那時，看著因為我的選擇而造就的情況，我……後悔了。”
“我動搖，質疑……我是否走上了歧途，走在了一條錯誤的道路上？”
“我想保持自己的人性不滅，毫不動搖，加強和鞏固，卻造就了最可怕的災難，前所未有！”
“我迷茫了……”
“我所堅定的自我，我所嗬護的人性，那一刻在哭泣，為世間而哀傷……”
“直到那些人傑，他們試圖對抗輪回、對抗瘋狂而犧牲，最後留下的殘念，跨越時空飛來，落在我的身邊……”
“他們與我訴說，沒有太多的怨念……他們不恨我，輪回終究是眾生自己的選擇，都曾是受益者，怎會怪饋贈人呢？”
“隻是，如果能重來，希望眾生能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不是誰都能接的住輪回的福澤……”
儒雅男子說到這裡，麵無表情。
但神皇卻知道，有一顆心在滴血，在悲傷。
他有些觸動，恍惚間明白……如果那些人傑的殘念，有怨，有恨，或許反而能讓三世銅棺的主人心中好受一些。
做錯了事，被懲罰、被責怪，雖然難堪，卻會釋然。
隻是，在輪回導致的瘋狂中，還能抵抗的人傑，哪個不是有最璀璨的心靈？
他們有豪情、有信念、有勇氣，自然也有足夠的胸懷，哪怕是殘念，都在試圖開導輪回的開辟者。
這反而是一柄穿心的利刃！
“於是，我揮劍，斬了自己超脫的道果。”
儒雅男子淡淡道，“將這份道果，打入輪回，給了我的信仰身，給了瘋狂的眾生！”
他像是在說著與自己不相乾的過往，“而我，走入了世間，墜入了凡塵，在舉世的瘋狂中，獨自一人逆行！”
“隻有我一個正常人了。”
“但，無數為了糾正整個時代錯誤而犧牲人傑的殘念，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都在我身邊彙聚……我所鑄成的大錯，最終我自己來處理！”
這一刻，神皇的視線模糊了，他仿佛看到了那樣的畫麵，像是極儘璀璨，又像是無儘黑暗，一種思緒在蔓延，得見儒雅男子的部分過往。
那是血，那是亂，他經曆過族滅，界滅，無儘時空，億萬無止境的原始大宇宙毀去，隻剩下了他自身！
在那些血戰中，他在對手組成的生靈海中，大道汪洋外，廝殺，爭渡，斬儘所有！
那是無數龐大的身影，那是無儘的道，他披頭散發獨自前行，鑿穿所有敵對陣營，掃平一切，再回首，有血有淚。
無數絢爛的光芒在他身邊環繞，都是最閃耀的信念，萬古不滅！
當斬儘一切後，儒雅男子帶著血淚回首，向著最後的一個敵人揮劍……那是他自己！
他……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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