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的異動聲,巨物的轟鳴聲,陰氣急劇穿行帶來的尖嘯聲此起彼伏的在地宮之中響起,令人心神俱裂的恐怖精神力波動如潮汐般迸發,所有的這一切都讓鄭仲夏和韓垂錦由心的戰栗,然而這一切卻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安知鹿。
他始終全神貫注的盯著麵前的一根黑色石柱。
這是一根渾圓的黑色石柱,杵在地上,一直連通到地宮的頂部。
在這個空曠的地底空間裡,在之前他們所有行經的地宮和甬道之中,都沒有看見類似這樣的存在。
這讓人難免會產生一種錯覺,似乎這一根石柱撐起了整個地窟的穹頂。
這根渾圓的黑色石柱和成年人的腰圍差不多粗細,從遠處看根本看不清它表麵有什麼東西,唯有湊近之後,才發現它的表麵布滿很多細密的陰刻紋。
偶爾其中會亮起細小的星光,就像是流星從中劃過。
整個地宮裡麵,始終充滿著死亡的氣息,每多停留一個呼吸的時間,就似乎有來自冥間的力量持著看不見的畫筆在身上多畫一條死亡的陰影。
然而死死的盯著眼前這根石柱的安知鹿,此時滿腦子充斥的念頭就是再多看一會,再停留得久一些。
在所有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畫麵之中,站在這根黑色石柱前方的畫麵最為清晰。
為了能夠救出那條真龍,王幽山曾經無數次站在這根黑色石柱之前。
除了他得自發丘派的真傳法門之外,王幽山後來的諸多手段,甚至跨越生死界限,控製行屍的法門,都是從這根黑石上得到。
王幽山也並不知曉這根黑色石柱對於整個祖龍地宮到底意味著什麼,但當安知鹿站在這根黑色石柱之前,第一眼看到這根黑色石柱上麵的無數玄奧符紋時,他便第一時間和當年的王幽山產生了同樣的懷疑。
當年的祖龍一統天下,成就真正的人間帝王之後,焚儘諸子百家的典籍,但其中對於他死後有用的東西,甚至可以讓他重新統治天下的東西,卻被他保留了下來。
他想要滅儘人間的法門,獨留他所需要的法門。
王幽山一直在痛恨自己天資平庸,根本無法從這根黑色石柱上獲得多少東西,但看著那些如仰望天空時,雲層之中偶爾流淌的雲紋一般虛無縹緲而根本理不清頭緒的符紋,安知鹿頓時也明白王幽山一直認為自己修行天賦平庸,那隻是王幽山對自己期望太高。
隻是從這根黑色石柱上獲得九牛一毛的東西,便讓自視平庸的王幽山成為天底下最強的數人之一,那若是能夠從這根石柱上獲得更多東西,將會變成何等的存在?
這是安知鹿舍棄其它有可能獲得的好處,一定要來自這裡的理由。
然而當他根本不顧死亡的威脅,全心沉浸在那些玄奧難言的符紋之中時,他卻隻能無聲的苦笑。
因為他發現與王幽山相比,自己的修行天賦更加平庸。
他一點都看不出頭緒。
他甚至可以肯定,憑借自己的修行天賦和見知,哪怕來無數次,哪怕一直圍繞著這根黑石看很多年,他也看不出任何東西。
但他不得不承認,或許楊燦並不是完全在欺騙他,或許自己在一次次賭命的過程之中,當年那些人的氣運真正的進入了他的軀體,給他帶來了一些運氣。
這根黑石是王幽山記憶最為深刻的東西,他站在這根黑石的麵前,自己雖然不能理解,但王幽山有關這根黑石的記憶,站在這裡一點點揣摩和領悟其中符紋的畫麵,卻開始一點點清晰的浮現在他的腦海。
他必須在這裡停留下去,哪怕隻是王幽山揣摩出多少,他也得到多少,他便可以得到徹底擺脫王幽山控製的辦法。
無數的畫麵在他的腦海之中變得越來越清晰,漸漸重疊在一起。
眼前根本無法理清頭緒的黑色石柱上,似乎終於出現了一個清晰的開端,有一根符線在他的感知裡浮現出來,形成了一個個古樸的小篆文字。
安知鹿原本不認識這些秦文小篆,但這些文字在王幽山的記憶之中十分清晰,甚至文字才浮現出一小半,他的腦海之中就已經出現了全篇的內容,就已經知曉了每一個字的含義。
他的身體終於無法控製的顫抖起來。
他看到了自己可以成為王幽山這樣的存在的可能。
嗡!
也就在此時,一股可怕的意誌令整個地宮都顫抖起來。
地下鹹陽城的深處,一種憤怒的情緒讓整個地宮的冰冷陰氣瞬間如冰冷的海水般黏稠,讓身處地宮之中的人根本無法呼吸。
安知鹿和鄭仲夏、韓垂錦都拚命的呼吸著,卻發現根本就是徒勞。
他們肺腑之中的空氣都仿佛被陰氣擠壓了出去,脖子似乎被看不見的雙手死死的捏著。
唰!
與此同時,那股充滿憤怒的可怕意誌在掃過整個地宮的時候,似乎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整根黑色的柱子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火折子被吹得燃起,無數的符紋之中瞬間充斥銀色的星光,無數的星光瞬間在內裡流轉。
整個漆黑的洞窟,瞬間充滿銀色的光亮。
突然耀眼奪目的光輝,讓安知鹿根本睜不開眼睛。
時間在此時仿佛停頓了,他感覺到這根柱子似乎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帝王,在威嚴的審視著自己。
他的身體和意識,在可怕的意誌之下被層層剝開,他做過的所有事情,內心所想的事情,根本無所遁形。
“你太弱了!”
他的腦海之中首先聽到了威嚴的嗬斥聲。
這聲音如同洪流,似乎瞬間就要將他的身體衝碎。
然而他接著聽到,“尚算桀驁,朕不殺你。”
黑色石柱上無數符線之中的星光依舊無比奪目,但當這樣的聲音響起,其中一些銀色符線卻似如同鋒利的劍芒刀絲一樣飛了起來,落在他的眼瞳之中。
……
“你和要殺玄慶和顧十五的那人不是一夥的?”
耶律月理在靜王府的門口看到了李欺星。
聽著耶律月理的這句話,李欺星艱難的搖了搖頭,隻是道,“需要我做什麼,你可以開口。”
“等會要是衝謙道長和顧十五他們的人來,你彆惹麻煩,彆的不需要。”
耶律月理隻是回應了這一句,就如同進自己家門一樣朝著靜王府深處行去。
沒有了大陣的遮掩,她輕而易舉的就感應到了驚人氣數所在。
她和夏神侍很快出現在了李歸塵釣魚的池塘邊。
此時的池塘十分安靜,宛如墨玉,就連那鐘鐻金人走出時帶動的汙泥都已經重新沉積,可以清晰的看到池塘底部折斷的水草。
也就在此時,她感知到了強大的意誌在朝著驪山消退,她忍不住驚喜的說道,“顧十五真厲害啊,可惜我到現在還沒得手。”
夏神侍古板的麵容上出現了一絲尷尬的神色。
他輕咳了兩聲,提醒這是在靜王府,雖然那李欺星不乾涉他們的行動,甚至可以幫忙,但耳目眾多,這樣的話說不定會被很多人聽見。
耶律月理卻不在意。
她感應著氣數,折了一根柳枝放入水中,卻是又好像吆喝小雞來吃食般吆喝了幾句。
墨玉般平靜的池水之中突然湧起了波浪。
那尾白色的鯉魚和黑色的鯉魚同時出現。
白色的鯉魚依舊無憂無慮的浮上水麵,拍打著浪花,和她嬉戲。
而在池塘底部的那條黑色鯉魚卻是用泥沙掩埋住自己的半個身軀,它凶狠且貪婪的看著耶律月理,似乎很想將她和夏神侍都一口吞掉。
“這李歸塵有很厲害的收斂氣數的手段。”
耶律月理也不擔心被人聽見,笑著對有些震驚的夏神侍解釋道,“這條黑色的鯉魚收斂的是死氣,那些死在地宮裡的所有李氏嫡係的氣數,就被這條黑鯉給吞噬了。這條白鯉則是他自身的氣數,李氏機要處的氣數…”
但她的話說到此處,卻是突然頓住。
“這…?”
伴隨著她的一聲驚呼,那黑鯉陷入了泥沙之中,整個池塘就像是變成了一個沙漏,所有的泥沙和池水迅速往下漏去。
那條白鯉也變得慌亂起來,似乎想要跳出水麵,但下一刹那,它被池水卷入地下。
李欺星的身影落在耶律月理身側不遠處。
他看著失去了所有池水,隻留下一個深深洞窟的池塘,凝重的問道,“發生了什麼?”
“此處陣眼和地宮相連。”耶律月理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能肯定道,“靜王府大陣原本借用祖龍地宮的力量,竊取人間真龍氣數,之所以不被地宮排斥,乃是造成幫地宮收斂氣數的假象。但祖龍意誌複蘇之後,它可能發現這裡是投機取巧,它將這裡的氣數全部吞噬了回去。”
李欺星慢慢點了點頭。
他轉頭看向靜王府之中那些被抽離了元氣之後倒塌的廊橋和樓閣,他看著那些斷橋殘垣,歎了口氣。
他這父親謀劃了一生,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能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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