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在後半夜開始下的。
迷迷糊糊中，桑旎可以聽見外麵雪落的聲音，她想要起來看，但腦袋很快被傅宵寒按了回去。
“外麵下雪了。”桑旎說道。
傅宵寒隻嗯了一聲。
桑旎抬頭看了看他。
這段時間傅宵寒的確瘦了一些，眼睛下麵是明顯青紫的痕跡，此時眉頭也依然輕輕皺著。
桑旎都懷疑他其實什麼都沒有聽清楚，回答自己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
但她要是起身，傅宵寒肯定也會被驚醒。
這麼一想，桑旎也沒有再堅持了，隻默默躺了回去，重新閉上眼睛。
第二天起床，沐沐果然很興奮，一直嚷嚷著說要出去堆雪人。
“奶奶呢？她說要陪我堆雪人的。”
“夫人還沒起床呢。”
傭人說道。
這句話倒是讓桑旎一愣。
畢竟這不像是傅夫人平日的作息習慣。
“我去看看吧。”她說道。
一邊說著，她已經往傅夫人的房間走。
當她走到樓梯口時，正好和傅夫人撞上了。
傅夫人奇怪地問她，“怎麼了？匆匆忙忙的。”
桑旎站在樓梯下方，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後，這才回答，“沒有，外麵下雪了，沐沐說要找您。”
“是這樣。”傅夫人笑了起來，“行，我這就下去。”
桑旎看著她，下意識想要伸手。
傅夫人有些詫異，“你這是乾什麼？”
“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桑旎直接問。
“沒……”
“您的氣色很不好。”
桑旎的聲音越發肯定了。
傅夫人慢慢沉默下來。
然後，她拍了拍桑旎的手背，笑著下樓了。
桑旎站在原地，身體突然有些僵硬。
——她的養母是在一年前走的。
都說這個世界上會有奇跡。
但一直到她完全失去生命體征的時候，也沒有再睜開眼睛。
桑旎將她葬在了仝城一個幽靜的墓園中。
當時沐沐還好奇地問她裡麵的人是誰。
桑旎告訴她，那是她的外婆。
沐沐什麼也沒有再問，隻輕輕哦了一聲。
大概是因為她躺著的時間太長了，就好像是一塊苦澀的糖果，被時間衝開之後，那股滋味似乎也變淡了許多。
所以桑旎當時心裡並沒有多少難過。
隻是有一種……恍然若失的感覺。
但那段時間，她卻頻頻夢見了她。
夢見那個貧窮的小山村，那一雙將自己護在懷中的臂膀。
醒來的時候她才能確切地相信——她是真的不在了。
就算隻是一道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身影，也沒有了。
她留給自己的，隻剩下那冰冷的墓碑，和上麵一張模糊的照片。
那段時間，是傅宵寒陪她一同走過來的。
其實也不僅僅是傅宵寒。
還有他母親。
她那個時候就跟桑旎說了，自己還有一個母親。
可是現在……
想到這裡，桑旎才好像突然醒過來了一樣，衝上去抓住了她的手。
“我帶您去醫院。”
桑旎的手在顫抖著，看著她的眼睛同樣如此。
傅夫人倒好像被她嚇了一跳。
在跟桑旎對視了一會兒後，這才笑，“你不用這麼緊張，我這都是老毛病了，你忘了麼？我之前不就昏迷過？”
“那您為什麼不讓我和傅宵寒知道？”桑旎問她，“您上次檢查是什麼時候？醫生跟您說什麼了嗎？”
傅夫人不說話了。
桑旎也不再逼問，隻直接轉身就要走。
但下一刻，她的手又被抓緊了。
“等過完年吧。”傅夫人微笑著說道，“不管怎麼樣，我們一起好好過個年再說，你覺得呢？”
桑旎不說話了。
但她的眉頭卻是皺得越發緊了起來，聲音艱澀，“那傅宵寒呢？你不打算告訴他？”
傅夫人垂下眼睛，“過完年就告訴他。”
桑旎在跟她對視了一會兒後，卻是將自己的手抽出，“抱歉母親，這次我不能聽您的。”
“桑旎！”
傅夫人還想說什麼，但下一刻，沐沐的聲音卻是傳來，“媽媽奶奶，你們在吵架嗎？”
稚嫩的聲音，讓她們爭吵的聲音又咽了回去。
桑旎也趁著這個時候轉身。
她原本是想要去找傅宵寒的。
他這幾天很累，今天難得到這個時間還沒起床。
但她剛一轉過身，卻看見了站在樓梯口的人。
他就站在那裡沒動。
高大頎長的身影，臉上帶著明顯的陰沉。
……
沐沐被傭人帶到了院子中玩耍。
桑旎就在走廊上看著，而走廊的儘頭，是傅夫人一手設計和裝飾出來的茶室。
此時，她和傅宵寒就麵對麵地坐著。
仔細想想，他們母子兩個的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麼單獨坐著了。
這段時間傅宵寒忙不說，之前他不忙時，更多時間也是陪著桑旎或者沐沐。
傅夫人倒是沒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她也不需要他陪。
隻是此時突然這樣跟他坐著，讓她有些……恍惚而已。
“崔畢鑫的事情，你都處理完了？”
傅夫人主動說道。
“差不多吧。”
“這件事……其實你原本可以不參與進去的。”傅夫人皺著眉頭說道，“這一次就算你贏了，那又如何？崔畢鑫就算倒了，但他這個位置永遠不會空，後麵的人眼見他這個下場，以後誰還敢和你合作？”
傅夫人的話說完，傅宵寒卻始終沒有回答。
傅夫人在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後，又輕輕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是聽不進去我的話的，但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也要為桑旎和沐沐著想，你畢竟隻是一個商人，這……”
“醫生都跟您說什麼了？”
傅宵寒顯然並不想要跟她掰扯另外的事情，直接將她的聲音打斷說道。
傅夫人微微一愣。
然後，她輕笑了一聲，“你果然都聽見了。”
“是，所以如果不是我偶然聽見，您打算瞞著我們到什麼時候？”
“我不是說了嗎？過年後，自然就會告訴你們了。”
“告訴我們，然後呢？”
傅宵寒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傅夫人在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後，再輕聲說道，“我也想過辦法的，更不想就這麼走，但……有些事情就是這麼無可奈何。”
“過年後，你帶我去國外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