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望天城(四)
“彆催他。不急,你慢慢說。”鐘涵身為女子,終究還是心細些,看出衛三情緒不太對,細聲慢語勸慰。
“呼…...呼……”
衛三深深吸了一大口氣,這才緩過勁來,猶豫道:“前麵官道上那人,的確是王鐵龍不假。衝突的原因…...應該是因為爭搶寶物,和城南宮家的人發生了廝殺……隻是......”
話說到了這裡,他聲音戛然而止。
麵上帶著既疑惑,又奇怪的異樣表情。
似乎是看到震驚心神的一幕,現在還沒回過神來。
“隻是什麼?難不成王鐵龍那廝還能做好事不成?”陳白河不耐煩了,“把話說明白了,待會遇上此人,也好提前做好應對。”
“老大…...”衛三麵色古怪,猶猶豫豫,“我在遠處看著……那王鐵龍......好像是在給對手療傷,就是在做好事......”
“什麼?”陳白河一愣。
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王鐵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貨,會做好事,還給敵人療傷?
他哪次動手不是斬草除根?
“什麼人?!”
“站住!!”
“敵襲…...!!!”
此時車隊外圍,驀地傳來一陣喧嘩嘈雜聲。
鏘鏘…
不少鏢師猛然拔出刀劍,朝混亂方向圍了過去。
“我陳白河在此,誰敢造次?!”陳白河心中即便還有疑惑,也顧不得詢問衛三細節,狂吼一聲,衝出車廂。
他身子炮彈一般炸開,帶起一道狂風般的氣流,急速狂飆而來,陣陣氣流猶如水波蕩漾,將一輛輛馬車簾子蕩開,隕石一般降落在眾人身前。
“王鐵龍?!”
壯漢那一張猙獰而又醜陋的臉龐,凡是看過一眼,這輩子都不會忘。
看清來人身份,陳白河眼皮狂跳,手中戒刀猛地燃起一團明亮火焰。
“就此站住!往前一步,死無葬身之地!”
他迎風一抖,刀身嘩啦啦作響,猛然從中竄出一條猙獰火蛇,熱浪似波浪一般,朝四麵八方延伸開來。
周圍一圈鏢師隻感覺一股熾熱高溫撲麵而來,頭發、眉毛居然變黑,微微彎曲,隱隱有焦糊味升起。
而王鐵龍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板著臉,不管不顧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找死!”陳白河目蘊冷光,“那就看看是你的頭鐵,還是我的刀硬!”
他執刀在手,身上氣勢勃發,強大的壓迫感宛若一道無孔不入的風,鋪天蓋地向周圍席卷而去。
“嗯?”
隻是這時候離得遠了,一乾人才發現了些許異常。
這王鐵龍壓根就是閉著眼走路,像是僵屍一般,表情呆滯,動作遲鈍,夢遊似的緩緩走來。
“…...”沒有多餘的廢話,陳白河氣勢**到了頂點,轟然舉起戒刀。
轟!
空氣震爆,氣流爆散,以他為中心,一圈圈火環好似漣漪般蕩開,四周的車輛,馬匹,鏢師…...離得稍近些的,馬上就有明晃晃的火苗出現。
陳白河能夠覺察出來,對方有些不正常,不像是來戰鬥廝殺的樣子,身上沒有殺意。
但王鐵龍此人…...本來就不是正常人。
萬一要是疏忽大意,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所以,必須提前動手。
陳白河身影一閃,身形帶動手中火焰戒刀砍下,一道巨大的刀芒衝天而起,宛若一頭仰天咆哮的赤虎,轉瞬間殺至王鐵龍身前。
“等一下。”伴隨著聲音響起,一道白光疾馳而來,陡然躍入陳白河視線內。
“這是…...”
陳白河瞳孔睜大,隻見那道白光如飛星暴射,眨眼間就撞在刀身上。
鏘!
衝天的刀芒被一下打散,大量的火焰炸開濺射到四周,霎時間引得驚呼四起,人喊馬嘶。
陳白河身子也被撞得一歪,戒刀一下劈歪,落在地麵,形成一道數丈長的溝壑。
咚…
那道白光此刻也露出形態,落在陳白河身邊,赫然是一隻滴溜溜正在轉動著的酒杯。
還是他剛剛用過的那隻。
“陳兄未免有些太急,都說了這次換我來…...”韓易搖著頭,有些無奈的從車廂走出。
“這…...”陳白河看看他,又看看一動不動的王鐵龍,嘴巴大張,喃喃自語起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現在和衛三的狀態一樣,種種雜念攪在一起,大腦一片漿糊,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兄無須多想。”韓易笑了笑,“總之,麻煩解決了,還是儘快趕路吧。”
說罷,他轉身離去。
隨著韓易的離開,王鐵龍、綠衣女子,以及速度緩慢剛剛趕過來的宮家家丁,立即一步步跟了過去。
“…...”
陳白河呆呆站在原地,看著一個個麵無表情,好似傀儡般移動的木偶人從他身邊經過,眼皮狂跳,心神俱震。
全身寒毛直豎,一股股寒意連綿不斷,由內至外,迅速蔓延全身。
饒是他活了闖蕩江湖數十年,也未曾見過這等詭異畫麵。
明明是正午時分,陽光明媚。
陳白河卻仿佛來到了臘月最酷寒的三九天,還光著身子進入了冰窟之中。
身子忍不住的打著寒顫,冷汗順著脊背滑落。
那個男人…
他回想起剛才交談的場景。
有威脅?
輕笑聲似乎仍在耳邊縈繞。
那就換我來。
一雙看不出悲喜的眼眸裡,似乎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
那不是無所謂,而是不在乎。陳白河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凶名赫赫的王鐵龍,包括他這位名震江湖的燃木刀,在對方的眼裡,恐怕連螻蟻都算不上。
就像孩童看著搬家的螞蟻,既不會刻意抬腳碾碎,也絕不會為踩死哪隻而多眨一下眼。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苦修了這麼多年,依舊跳不出來這句話的輪回,被視為可有可無的存在。
陳白河不由苦笑起來。
他目視遠方,腦海中閃過師父圓覺的容顏,臉上露出一絲絲懷念。
莫名的。
陳白河眼眶有些濕潤。
外麵的世界…...太過危險。
他有些想家了。
………
………
“糖葫蘆~糖葫蘆!”
“冰糖雪梨,冰糖雪梨吆~~~一文錢一碗~~~”
“上好的細密綢緞…...”
喧囂嘈雜的大街上,兩排屋舍鱗次櫛比,行人熙攘成流,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叫喊聲此起彼伏,生活煙火氣息撲麵而來。
“我要這個小鹿的,還有這個兔兔,還有這個,這個…...”
賣糖人的攤子前,小女孩嘴裡噙著大拇指,眼睛放光似的挑挑選選。
“嗬嗬,不急不急,慢慢挑,慢慢挑…...我手裡的,更好看。”老板是個枯瘦的老人,和藹的笑著,頭也沒抬,聚精會神的捏著手裡的糖人。
他滿頭的白發,雪白的白,從發根位置就是白色的頭發。
一張臉龐飽經風霜,身上穿著的也是粗布麻衣,雙手卻是格外的乾淨修長。
“哇!!!是大鯉魚啊,還是金色的!!!”小女孩驚喜的叫出了聲。
老人的手藝確實精湛。
明明用的材料,就是普普通通的糖漿。
就這麼一纏,一攪,三下五除二,就出來了一個栩栩如生的黃金鯉魚。
光線下發出金光的鱗片表層,看起來仿佛是用真的金子雕刻出來的一般,栩栩如生。
小女孩喜新厭舊,指著鯉魚不放:“這個,我要這個!”
“可以,可以…...拿去吧。”老人笑眯眯的取下木棍,遞了過去。
“這個啊…...可不便宜……”他已經把糖人放到了小女孩麵前,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哼。我可是帶著錢的!”小女孩神氣的往兜裡摸索,表情頓時呆滯起來。
她一下慌亂起來,翻著可能放有錢的口袋。“錢呢?我明明帶了好多好多錢出來…...”
“能不能…...”就這麼找了半天,確認自己沒帶錢,也可能是帶了錢但是路上丟了,小女孩有些羞澀的抬起頭。
“沒帶錢麼?”
老人似乎看出了女孩的窘迫,笑眯眯問。
“不,不是…...”女孩麵色一囧,頓時臉漲成豬肝色,“我……我家就在旁邊,能不能先給我......馬上就拿錢來......”
她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位置。
那是一片連綿龐大,處於黑暗中的巍峨宮殿建築群。
“那可不行。”望著女孩渴望的眼神,老人輕輕將鯉魚拿走,重新擺到攤位上,“你先回家拿錢,快去快回,來晚了,彆人就會買走。”
“難道我會騙你?”小女孩沒有達成目的,腮幫子鼓起,微微有些氣惱,“一個糖人才值幾個錢,手鐲壓在這裡,總能放心了吧。”
這女孩一張鵝蛋小臉,姿容秀美,雙眸靈動,肌膚雪白晶瑩,無有半點瑕疵,腳下蹬著雙金絲步履,身上穿著一襲純白宮裙。
此等打扮,絕非普通富貴人家,出身不是皇親就是國戚,身份顯赫。
小女孩脫下手腕的碧玉手鐲,一把撂在攤子上,就要伸手拿金鯉魚。
“不行。”
老人搖搖頭,擋住女孩動作。
“什麼?”小女孩愕然起來,“這手鐲…
..彆說是幾個糖人了,就算你下半輩子,也能衣食無憂。”
“不行…...”
老人沒有多說,隻是搖頭拒絕。
“那這個?”女孩賭氣似的從耳朵上取下一隻精致珍珠耳環,咬了咬牙,“這個…...給你!這可比手鐲貴多了!”
“這也不行?”她看著不斷搖頭的老人,又從脖子上解下一條更為昂貴的項鏈。
然後又是手上的戒指,腰上掛著的玉墜。
老人不再言語,隻是一味的搖頭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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